近年来，建筑领域愈发将适应性、灵活性与响应性作为核心设计原则。这一演变标志着从传统静态、永久性建筑向动态响应建筑的转变，后者能够根据不断变化的需求与条件进行调整。这一变革的核心在于“柔性建筑”理念，其利用柔韧材料与创新系统，打造出兼具功能性、可持续性与用户中心性的空间。柔性建筑通过会“呼吸”的膜结构、可移动的立面、可充气或折叠的结构以及可弯曲的表面得以呈现。它们为变革而设计——不仅体现在建筑环境方面的表现，还体现在如何适应功能转变、用户互动或临时搭建等各个层面。这种建筑方式挑战了对耐久性与控制力的认知，转而倡导一种更具响应性与开放性的建筑理念：建筑如同其所服务的社会一样，必须具备演进的能力。
柔性建筑新语汇
传统上，建筑的力量源自稳固——石头的厚重、混凝土的稳态以及砖块的恒久。然而，随着建筑环境需应对更为多变的气候、社会和技术条件，建筑与刚硬形象的关联正受到挑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根植于适应性、可逆性与轻盈感的新语汇。在此语境下，“柔性”与其说是一种物质属性，不如说是建筑在时间、使用和生态方面关系的一种概念性转变。
柔性建筑抗拒一成不变。它并非被构想为一个“完工的建筑”，而是一个不断演进的鲜活系统。它采用柔韧、轻质且具有环境响应性的材料，并采用允许拆卸、改造与再利用的装配技术。这与围绕循环经济和全生命周期设计展开的更广泛讨论相契合，这些讨论倡导建筑能够适应功能变化，并从建造到拆除全程最小化其环境影响。
从柔性建筑的角度考量，意味着分阶段思考。材料不再是静态布局中的固定元素，而是动态载体，其使用寿命超越单一用途或场地限制。柔性建筑倡导干式装配、可逆连接节点以及低影响基础等技术，确保在拆卸与再利用时不会损害材料完整性。这一方法支持循环建造模式，使建筑不仅能够被居住，还能随时间推移被拆解、改造并重新组装。
与此同时，柔性还体现了一种文化态度——这种态度更重视开放而非控制、互动而非规定、关怀而非主导。它反映了建筑领域更为广泛的转变，即从权威转向能动性、从物体转向系统、从恒久转向潜能。这种趋势并非新生事物，20世纪六七十年代，塞德里克·普赖斯（Cedric Price）等建筑师便将建筑设想为流动的框架，而非定型的形态。他的“趣味宫殿”（Fun Palace）项目常被描述为“趣味实验室”，提出了一种由不完整组件、可适应平台和用户驱动的变革所构成的建筑理念。尽管该项目从未建成，但它预示了一种接纳不确定性与参与性的设计精神。
这种理念在 Lacaton & Vassal 的作品中得以延续，其住宅改造项目将“改变的权利”不仅仅作为一句口号，而是作为一种空间原则加以体现。在 Cité du Grand Parc 等项目中，他们选择保留并扩建现有建筑，而非将其拆除，形成一种顺应生活而非支配生活的建筑，模糊了公共与私人、正式与非正式、已完成与持续进行之间的界限。此处的“柔性”不仅关乎材料，更关乎态度：以简约的手段搭配丰厚的使用方式。
这些观点共同组成了对“柔性”更广泛的理解：它并非脆弱或消极被动，而是一种与变化相契合的空间智慧。这样的建筑为差异性、时间性留出协商空间。在此过程中，建筑师的角色被重新定位——他们不再是总建筑师，而是环境条件的“编排者”，为建筑与使用者共同适应、呼吸和演进创造可能。
智能材料与轻盈结构
柔性建筑与材料紧密相连、深度交融。它的兴起与新型复合材料、膜材以及智能响应系统的开发息息相关，这些创新使得建筑得以变得更轻盈、更高效且更具表现力。如乙烯-四氟乙烯共聚物（ETFE）——一种具有高抗拉强度和透明度的氟聚合物——为打造兼具结构稳固性与视觉轻盈感的充气外壳开辟了全新可能。在格里姆肖（Grimshaw）设计的伊甸园项目（Eden Project）或北京国家游泳中心（“水立方”）等建筑中，ETFE气枕构建出庞大却轻质的围护结构，以最少的材料用量实现了对光与热的有效调控。
这些材料并非孤立运作，而是与新型制造工艺和模拟工具协同配合。参数化设计、机器人制造技术以及数字化编织工艺，让建筑师能够精准调控材料的性能表现，打造出在环境适应性和空间利用率方面均表现卓越的结构。斯图加特大学（University of Stuttgart）的 ICD/ITKE 研究展馆项目便是这一融合的典范：该展馆运用仿生设计逻辑与纤维复合材料，重新诠释了结构如何兼具强度与柔韧性，实现工程化建造与自然生长特性的有机结合。
同样重要的，还有一些项目对木材、织物、绳索等常见材料加以回收利用，并通过现代工艺对其进行重新诠释。米兰的 MammaFotogramma 工作室开发的 WoodSkin 材料系统便是这样一个范例。它将薄层胶合板与织物网格相结合，打造出可贴合曲面形态的柔性面板。这种材料常用于室内设计，它模糊了表面与结构、形态与材料之间的界限，促使建筑师不再将“表皮”视为被动覆盖层，而是将其视为具备运动与适应能力的系统。
德国汉堡的“柔性住宅”（The Soft House）项目将这一理念推向了新的高度。该设计由 Kennedy & Violich Architecture 设计，项目将柔性太阳能织物与坚固的木质结构相结合，打造出一座能随太阳运行轨迹自动响应并自主产能的住宅。由传感器驱动的太阳能窗帘可调节光线、采集能源，同时兼顾隐私保护，实质上构成了可编程的建筑立面。自此，柔性不仅体现于形态层面，更表现为行为特质——成为建筑与气候之间动态交互的活性界面。
充气建筑不仅因其趣味性值得关注，更因其高效性而备受瞩目。气动结构虽常被视为临时性建筑而遭忽视，但它们在重新思考形态、物流与经济性方面却极具启发性。DOSIS、隈研吾（Kengo Kuma）以及 Raumlabor 等团队已探索将充气结构作为空间营造与社会激活的工具。由于充气建筑对基础要求极低、可快速建设且材料重量极轻，它们为低影响、高机动性的设计提供了范例。在这些实践中，“建筑”的概念突破了恒久性的局限，延伸至事件、占据与过渡的领域。
尽管“柔性”常让人联想到新事物，但它同样存在于那些崇尚可逆构造、材料高效利用及气候适应性的传统建筑文化之中。编织、遮阳、轻型木构等技术，若借助数字工具或混合系统加以重新审视，便能成为连接地域智慧与当代性能的桥梁。从这个意义上说，柔性建筑并非单纯创新的产物，而是对始终具备适应性、循环性与资源意识的古老知识的重新发现。Anna Heringer 的作品便将生土建造与纺织工艺及本土劳力相结合，打造出既具柔性表达、又深植于社区可持续性的建筑。
适应性与互动性
在建筑领域，柔性所体现的内涵远不止于物质层面，它还彰显在建筑与使用者及其所处环境的互动方式之中。从根本上说，柔性建筑强调适应性——这不仅指功能上的灵活性，更体现为一种对空间与环境变化更具开放性的响应状态。这意味着设计出的建筑结构不应限定固定的用途，而是应能随时间推移，适应变化、满足新的需求并实现自然演进。
适应性的理念对现代主义将建筑视为完整且已定型之物的观念提出了挑战。相反，它促使建筑师将项目视为开放的框架——即能够支撑不同功能、节奏与行为的支撑结构。这一方法在为集体使用而设计的空间中尤为明显，如文化中心、展览空间或临时装置等，在这些场所中，能够根据不断变化的需求重新配置内部空间或扩展围护结构，是核心设计要素。
墨尔本的 MPavilion 项目便是一个典型案例，该项目邀请建筑师设计临时展馆，安藤忠雄 、Sean Godsell、Amanda Levete 和 Studio Mumbai 曾为其设计展亭。展亭被构想为轻型、开放且可逆的结构，融入动态元素或模块化组件，便于重新配置。在此背景下，柔性成为一种促成建筑、人与活动之间互动的方式。
在更小的尺度上，柔性建筑还体现在能实时响应外部条件的系统中。自适应立面、可伸缩遮阳装置、透气薄膜以及动态装置，使建筑能够自主调节温度、日光和气流。这不仅提升了环境性能，更让使用者感受到空间是鲜活灵动、富有变化的。阿布扎比的阿尔巴哈塔（Al Bahr Towers）项目及其自适应“穆什拉比亚”（mashrabiya，传统阿拉伯花窗）系统，或是 Doris Sung 设计的“绽放”（Bloom）立面——该立面能随温度变化蜷曲开合——都以直观可感的方式展现了这一理念。
最终，柔性建筑促进了使用者与空间之间更具互动性的关系。它鼓励人们去使用、重新诠释并尽情探索空间。通过摒弃僵化的界限和刻板的布局规划，柔性建筑与建筑领域向更具包容性、适应性和共创性环境发展的更广泛趋势相契合。
重新思考建筑的时间性
如果说柔性蕴含着对适应性的倡议，那么它也要求我们从时间维度上重新审视建筑。在 20 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耐久性一直是品质的代名词。人们期望建筑能够屹立不倒——且外观数十年乃至数百年如一日。然而，随着气候危机的加剧和城市生命周期的缩短，建筑正被要求以不同的时间尺度来运作。在此背景下，柔性暗示了一种全新的时间性：它接纳变化、重视可逆性，并将非永恒性视为一种设计目标。
临时建筑提供了颇具价值的启示。展馆、移动式建筑和应急避难所等常被视为建筑领域的边缘事物，然而它们却是测试新材料、建造技术和空间逻辑的试验场。这些建筑展示了如何以极小的影响快速搭建，并在拆除或重新利用时避免浪费。在此过程中，它们凸显了可移动性、模块化和再利用等理念——而这些理念对于构建建筑生命周期的循环模式而言都至关重要。
伦敦蛇形画廊展馆（Serpentine Pavilion）便是一个反复被提及的典型案例。每年都会由知名建筑师设计一座新的展馆，仅短暂地展出一季，随后便会被迁移。在 SANAA、Bjarke Ingels、石上纯也（Junya Ishigami）等建筑师设计的项目中，采用织物、聚碳酸酯或网状材料等探索实验性结构，挑战了构成公共空间的传统材料规范。这些展馆通常采用干式装配技术，最大程度减少对混凝土或胶水的需求，并能以极低的浪费率完成拆除。如此一来，柔性便成为了一种时间策略——一种应对活动、气候或集体需求短暂性的方式。
在对时间的这种重新定义中，建筑不再那么聚焦于纪念性，而更多着眼于当下——关注一座建筑在不同时长（无论是季节性的、周期性的还是临时的）中的表现。这要求设计实践不仅具备技术上的快捷性，还要在伦理层面契合生命节奏、资源利用和城市变迁的韵律。
本文是 ArchDaily“重新思考材料：技术、应用与生命周期”专题的一部分，该专题由 Sto 荣誉呈现。Sto 赞助此专题，旨在强调数字化材料在建筑设计中的重要性。正如与伦敦建筑事务所 You+Pea 合作的案例研究所示，其高品质的 PBR（基于物理的渲染）文件为建筑师提供了从概念到落地阶段精准决策的可靠工具。这一方法架起了虚拟与现实世界的桥梁，助力实现更精准、高效的设计。每月，我们都会通过文章、访谈、新闻和建筑项目对一个专题进行深入探讨。我们诚邀您深入了解 ArchDaily 专题内容。一如既往，ArchDaily 欢迎读者投稿；如需提交文章或项目，请与我们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