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大阪世博会引发了广泛关注 —— 不仅因其建筑抱负与视觉奇观而备受瞩目，更因打破多项纪录、引发诸多争议而成为焦点。其最具标志性的建筑 —— 由藤本壮介设计的巨型木环，已凭借创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木质结构登上新闻头条。该建筑坐落于梦洲（Yumeshima）人工岛上，在收获赞誉的同时也饱受争议。除令人惊叹的 2 公里周长（部分结构大幅延伸至水面上方）外，该建筑还引发了一系列担忧，包括健康与安全问题、极端高温影响，以及可能影响游客体验的成群昆虫问题。
今年亦是一个重要的周年纪念：距离 1970 年大阪世博会已过去 55 年，而当年与如今的社会经济条件已截然不同。对比这两届均由同一座城市承办的世界博览会，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得以反思世界博览会的话语体系、策展主题及建筑愿景如何随时代变迁而演变。从 1970 年“人类的进步与和谐”到 2025 年“为美好生活设计未来社会”，主题焦点的转变折射出全球优先事项的更迭。与此同时，建筑领域的参与规模与性质也发生了转变 —— 从日本新陈代谢派充满未来感的构想，到如今更注重可持续性、技术与公民参与的国际设计师群体。
同一座城市多次承办世界博览会的情况并不常见 —— 除巴黎、布鲁塞尔或芝加哥等历史先例外，现代案例极为罕见。在当代社会，大阪成为首个相隔数十年再度举办此类全球盛会的城市。那么，建筑与博览领域发生了哪些变化？1970 年，高度现代主义与新陈代谢派塑造了世博会的建筑语言；彼时普利兹克奖甚至尚未设立。自那以后，已有六位日本建筑师获此殊荣，日本建筑文化也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深远影响。因此，2025 年世博会不仅是大阪的回归，更是一面镜子，映照出过去半个世纪以来建筑领域 —— 以及全球博览会愿景 —— 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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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大阪世博会在日本开幕
世界新舞台：1970 年世博会与战后日本的崛起
五十五年前，1970 年大阪世博会在与当今截然不同的全球环境下举办。那是一个互联网尚未问世的时代，正值技术迅猛发展、太空竞赛如火如荼之际。当时的世界正处于战后经济繁荣期，日本和美国作为经济强国正迅速崛起。这一时代背景塑造了 1970 年世博会乐观向上、展望未来的精神风貌。
值得注意的是，1970 年大阪世博会是亚洲举办的首届世界博览会。尽管此前在更广泛的亚太地区 —— 如澳大利亚 —— 曾举办过世博会，但大阪世博会却是首次由一个拥有深厚非西方文化传统的亚洲国家承办，具有里程碑式的象征意义与历史价值：这明确昭示着，亚洲不仅在经济领域，更在文化与政治层面正逐步走向全球舞台中央。作为背景补充，1850 年代至 1970 年间，全球共举办过 28 届官方世界博览会 —— 而大阪世博会，正是第 29 届中首次落户亚洲的一届。
这一里程碑事件与当时蓬勃发展的技术雄心相得益彰。互联网的前身——阿帕网（ARPANET）的早期研发，以及美苏太空竞赛驱动下对太空探索的巨额投入，共同营造了未来主义乐观情绪的丰沃土壤。与此同时，日本正经历着“经济奇迹”，其国内生产总值（GDP）已跃居世界第二。1970 年世博会便借势这一时代浪潮，旨在打造一场展现人类进步的盛大奇观。
这届世博会确实实现了这一雄心壮志。重温 1970 年世博会的照片，人们几乎难以相信，如此复杂精细、精准无误却又规模宏大的钢铁结构，竟在 55 年前就已建成。若仅从对这些建筑品质的由衷赞叹出发，而不考虑其相对成本、可持续性及废弃物问题，也不论其低于当下结构、消防及安全标准的情况 —— 那么这些建筑几乎让当今许多建筑相形见绌。我们的社会是否还保有 20 世纪 70 年代引领全球建筑与经济发展的那种前瞻性热忱？
1970 年世博会与技术乐观主义建筑
20 世纪 70 年代，当人们走近大阪世博会园区时，一种既陌生又令人兴奋的感觉便扑面而来，奠定了整场盛会的基调。丹下健三设计的巨型空间框架庆典广场 —— 一座高悬于地面的镂空穹顶 —— 与艺术家冈本太郎那超现实且极具标志性的太阳之塔共同迎接游客的到来。这一组合彰显出鲜明的日本特色：大胆、独特且富有象征意义。这些建筑共同折射出那个时代的精神 —— 一个以太空竞赛、技术雄心和未来主义浪潮为特征的时代。
丹下健三设计的钢结构空间框架屋顶，不仅是对市政与公共建筑的大胆重新诠释，更是一项即便以当今标准衡量也堪称非凡的工程壮举。这座透明桁架结构跨度达 291.6米乘 108 米，仅由六根格构柱支撑，悬于地面 30 米高空。整个重达 4800 吨的穹顶先在地面完成组装，随后借助沿立柱攀升的气动千斤顶吊装就位 —— 这一过程不禁让人联想到两年前密斯·凡·德·罗建造的柏林新国家美术馆。作为对比，当时最具标志性的结构屋顶之一 —— 密斯于1968 年（仅比大阪世博会早两年）落成的柏林新国家美术馆，其屋顶跨度仅为 64 米乘 64 米，且需八根柱子支撑。
除了主入口区域，大阪世博会的其他展馆同样展现出对高度现代主义以及建筑领域新兴的新陈代谢派运动的集体热忱。黑川纪章设计的宝酒造馆（Takara Pavilion）体现了模块化预制系统的魅力 —— 这种实验性手法预示着两年后他完成的中银胶囊塔。其精妙的结构逻辑与前瞻性设计理念，生动捕捉了那个对可适应性技术未来充满憧憬的时代所特有的乐观精神。
即便是由威利·沃尔特（Willi Walter）、夏洛特·施密德（Charlotte Schmid）和保罗·莱伯（Paul Leber）设计的瑞士馆，也表达了类似的雄心。这座被形容为“风格化的铝树”的建筑高达 68 英尺（约 20.7 米），并装有 32000 盏电灯。其轻质的悬臂钢结构与熠熠生辉的外立面，呼应了世博会建筑语言中普遍强调的“升腾感”“未来主义”与“视觉奇观”等主题。
从盛景奇观到生态守护：2025 年世博会迈向可持续未来的转型
约 55 年后，世博会的基调已发生巨变。如今，世界面临着全新范式 —— 强调与自然和谐共生、可持续发展、公共卫生以及代际平等机遇的追求。然而，对结构与建筑创新的雄心依旧未减 —— 只不过如今这一追求是在更强烈的环境责任意识指引下前行。藤本壮介为 2025 年世博会设计的巨型环形建筑便是这一演进的典范。该结构直径逾600 米（作为对比，诺曼·福斯特设计的苹果公园直径为461 米），不仅刷新纪录、突破工程极限，更延续了世博会通过大胆且更具可持续性的设计实践来构想未来的传统。
如今，这座环形展馆已被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为有史以来最大的木质建筑结构，它既彰显了技术雄心，又体现了对材料的谦逊运用。采用木材建造，彰显了对自然资源重新焕发的敬意。然而，其选址 —— 梦洲（Yumeshima，一座人工填海形成的岛屿）—— 亦引人深思。作为一座如今需承担举办可持续发展主题展览任务的人工景观，梦洲提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核心困境：如何在承认人类试图控制、重塑并最终与自然及地球本身共存的同时，实现负责任的发展？
2025 年世博会的其他几座展馆也呼应了创新与守护之间的这种张力。长期以材料感知力著称的隈研吾，设计了两个重要的国家馆。葡萄牙馆以海洋为灵感，采用绳索和回收渔网等可持续材料，唤起海浪的流动感，彰显了对循环经济的承诺。隈研吾设计的卡塔尔馆同样融合了日本与卡塔尔的传统元素，通过融合文化与工艺的手工制品，凸显了两国共有的海洋遗产。
这些展馆以各自独特的方式与藤本壮介的环形建筑形成呼应，在陆地与海洋之间构建起象征性与实体性的联结。日建设计（Nikken Sekkei）打造的日本馆同样秉持这种循环理念 —— 以生命作为相互交织的循环网络为核心概念。该馆从哲学与物质层面探讨了生命周期：建筑被设计成一座“活”的建筑，让参观者亲眼见证其逐渐分解与再生的过程。如此一来，它以诗意的方式诠释了世博会所倡导的可持续发展、无常变迁以及人类与地球共同未来的宏大主题。
小建筑承载大理念：2025 年大阪世博会前沿的年轻之声
2025 年大阪世博会的另一大显著亮点，在于其致力于聚焦新一代建筑师。除展示各国国家馆与标志性建筑外，世博会还特意为新锐力量创造机会，鼓励他们以富有想象力且意义深远的方式参与公共空间设计 ——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举措，便是休息区和公共厕所的设计项目。主办方委托二十位青年建筑师在世博园区内设计一系列小型设施，包括卫生间和遮阳休息区。
这 20 处设计虽规模不大，却从不同角度诠释了世博会“可持续性、自然与生命循环”等宏大主题。它们不仅是功能性设施，更成为新一代建筑师价值观、美学理念与抱负的试验场。这些设计勾勒出别样的未来图景 —— 其根基不在于制造视觉奇观，而在于对环境的敏锐回应、对人文关怀的践行，以及对日常公共基础设施的用心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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