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他人遗弃之物，精心建造意味着什么？这一问题塑造了 Matter Matters Lab 的工作方向，该实验室是建筑师兼研究员 Catherine Söderberg Esper 在疫情隔离期间创立的一项倡议。Catherine 汲取跨文化经验，并受母亲身份转变带来的个人感悟所启发，开始将日常废弃物作为再生建筑系统的原材料进行研究。她的首次实验是用白胶粘合自己的剪发，开启了一种极其亲密且手工制作的方式。自那以后，该实验室受原住民知识体系的启发，专注于将有机废弃物转化为低影响的建筑材料，旨在打破建筑领域的开采模式。例如，利用废弃牛油果籽制成的“牛油果砖”项目，就体现了这种立足本地、循环利用且根植于物质、场所与关怀之间互惠理念的方法，为利用废弃物建造提供了新途径。
该实验室植根于原住民的智慧 —— 怀着敬畏之心从地球获取资源，并以互惠互利的方式进行建设，它提出要对建筑文化进行重新思考。凯瑟琳解释道：“通过意识到地球所提供的资源，并以互惠互利的方式与物质打交道，这种方式继续指导着我的工作。”最初的一个开放性问题演变成了实践：用已经被丢弃的东西来建造。“重新思考材料来源的紧迫性不容忽视。建筑行业造成了全球近 40% 的碳排放和 30% 的废弃物。”由于大多数现代材料都是不可再生的，且碳排放密集，往往超出其使用寿命，最终填满垃圾填埋场，因此，该实验室接受了重新构想整个建筑供应链的挑战。
从探究到实验：超越消费的物质之道
牛油果砖的创意诞生于凯瑟琳的厨房，这或许是该实验室最广为人知的实验。看到大量被丢弃的牛油果籽，一个现实问题油然而生：我们该如何重新利用这种常被忽视的致密、有机且丰富的材料呢？最初的疑问很快演变成了一个新的挑战：我们能用食物垃圾建造东西吗？由此，实验室专注于将食物垃圾转化为建筑系统，探索消费后材料的新生命周期。“如今，研究真正聚焦于利用二次收获进行手工制作，并让果物在消费之外继续发挥价值 —— 将种子变成砖块，果壳变成板材，外果皮变成粉末，纤维变成薄片，等等。”这一研究方向极具现实意义。全球生产的所有食物中，约有三分之一被浪费，而由于果实的脆弱性和保质期短，近一半采摘下来的水果在食用前就被丢弃。
在实验室所在的得克萨斯州埃尔帕索等边境地区，食物浪费的规模更为触目惊心。Catherine 指出：“仅一家墨西哥餐厅在一个周末就能消耗掉八箱（每箱 84 个）牛油果。”一个牛油果籽的重量在 10 克至 60 克之间，它们通常会被送往垃圾填埋场，在无氧环境下分解，释放出甲烷 —— 这是一种温室气体，在 20 年时间里，其全球变暖潜能是二氧化碳的 80 倍。
为应对这一问题，实验室与当地餐厅塔科内塔（Taconeta）展开合作，该餐厅开始收集废弃的牛油果籽，实验室则采用特意设计的低技术方法对其进行处理。这些果籽先被清洗干净，然后在阳光下晾晒 24 小时，再用厨房工具手动研磨，直至达到均匀细腻的颗粒大小。这些颗粒富含淀粉（约 18%），尤其是支链淀粉，有助于增强材料的凝聚力和可塑性。随后，将它们与植物淀粉、树胶或可生物降解的凝胶溶液等天然粘合剂混合，再压入模具（部分模具为 3D 打印制成）中，最终制成质地可见、内部结构轻便且整体坚固的砖块。
最终产品是一种密度较低（介于 0.8 至 0.9 克/立方厘米之间）的生物复合材料块，适用于非承重用途，如隔断、外墙覆层板、家具及模块化系统等。虽然具体的压缩测试结果仍在审核中，但相关利用淀粉和牛油果籽纤维开展的研究表明，该材料具有适中的机械强度、良好的内聚力以及符合隔热要求的热性能。此外，得益于材料中天然存在的酚类化合物和黄酮类物质，这些砖块还表现出低可燃性和良好的吸湿性能。
除了质轻和热性能优良之外，牛油果砖的独特之处还在于其低环境影响的生产方法。它们由本地有机废弃物制成，采用低能耗工艺，依赖可生物降解的原料，且无需工业机械或窑炉。这一模式为传统开采型体系提供了可行的替代方案，推动了一种循环利用模式，实现了再生而非消耗。实验室还在探索融合聚乳酸（PLA）打印模块化框架的混合模式，并运用相同的循环理念开发外墙覆层、吸音板和家具部件。“这种方法重新定义了材料生命周期的可能性，从开采型供应链转向再利用与再生的模式。”
建造如献礼，而非强加
这一方法论的核心在于思维方式的转变。建筑不再被视为永恒的实体，而是一种过渡性的姿态。Catherine 指出：“当代建筑中使用的建筑材料，很少有能自然分解的，这意味着建筑往往会在地球上留下永久的伤疤。”该实验室的使命是扭转这一逻辑 —— “打造一种不从地球索取，而是回归土壤、自然分解并修复生态的建筑”。
这种思维方式与原住民的宇宙观产生了共鸣 —— 在他们看来，建筑并非对自然的征服，而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如此一来，建筑便有了更深远的意涵。“果树给予我们馈赠，而我们回馈大地 —— 建筑不应被视为一种产品，而应是一种献礼。”尽管实验室的理念前景广阔，但仍面临诸多挑战。目前，其结构性能、可控生物降解性以及规模化应用等方面仍有待完善。尽管如此，未来依然充满希望。该团队目前正在探索利用牛油果籽酱和其他食物残渣（包括开心果壳、牧豆树荚，甚至玛格丽特鸡尾酒用过的柠檬）进行 3D 打印的技术。
通过构想可分解并回归土壤的建筑体系，Matter Matters Lab 邀请我们重新思考建筑如何诞生与消亡，以及它们会留下什么。该实验室并未将废弃物视为负担，而是从中看到了潜力。在那些被丢弃的东西中，它找到了再生建筑的种子 —— 这种建筑与地域相契合，并由关怀与互惠精神所引领。这项工作融入了关于实验性材料、生物基建筑以及建筑领域循环经济的更广泛讨论。正如其他受生物启发的做法（如菌丝体板材、土坯砖或低碳混凝土）一样，牛油果砖也提出了一个紧迫的问题：如果建筑留下的不是废墟，而是肥沃的土壤，那会怎样？在文化、食物与关怀的交汇点上，该实验室提醒我们，建造也可以是一种回归之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