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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建筑设计贵起来?

原文载于 Common Edge。

建筑师感到被正确评估价值的时代是否存在过?可能没有。自从这个行业开始跟美国的商业捆绑,就显然不会有。随着经济增长成为这个国家在 20 世纪的首要目标,作为建筑行业的一员,建筑师发挥了其作用。如何发挥的?通过设计各种重量更轻、造价更低、建造速度更快的建筑。建筑师的价值本可以是社会的、艺术的、甚至是宇宙的,但目前为止他们对社会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了经济方面。

Philip Johnson 在 1989 年的《访谈》杂志上对此进行了很好的总结。“国际风格席卷全球,因为它是在开发商想要制造廉价建筑的同时出现的,而这种风格比其他建筑都要便宜。”在他与历史学家亨利·鲁塞尔·希区柯克(Henry-Russell Hitchcock)共同策划的 1932 年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中,没有一个字提到这种风格的 "廉价性",在随后的书中也是如此。约翰逊非常清楚地知道,国际风格在欧洲表现在经济领域和建设规模领域的成功之处,将使得它迅速占领美国。

数字证实了这个故事。让我们从本世纪中期的经济分析局(BEA)的数据开始。1955 年,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中,非军事建筑占比 5.9%。1995 年,这一份额为 7.4%。听起来不错,但同期的建筑产量从每年 1.58 亿平方米(17 亿平方英尺)增加到每年 3.16 亿平方米(34 亿平方英尺)。这意味着,在 GDP 百分比支出增加 25%的情况下,建筑量增加了 100%。这些数字包括住宅建设,主要是独立住宅。除了住宅之外,因为很少有建筑师参与生产房屋,我们发现建筑业在 1955 年占 GDP 的 3.3%,在 1995 年下降到 GDP 的 2%,年产量从 1955 年的 5574 万平方米(6 亿平方英尺)上升到 1995 年的 1.2 亿平方米(13 亿平方英尺)。这里,年建筑面积增加了 116%,而单位面积的GDP支出[1]却下降了 65%。

这些统计数据显示了什么?效率不断提高?规模回报?这些都是经济学家和建筑行业偏好的解释。但他们忽略了产品本身的变化,也忽略了美国人在创造、维护或改善建筑环境质量方面投入的成本相对减少这一事实——这对他们的生活质量和环境产生了不利影响。除了一些个例,我们一直在搭便车,即 19 世纪和 20 世纪初的先驱们所进行的密集的、创造 GDP 的、建造城市的活动。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带外地来的客人去看历史街区和市中心、古建筑、绿树成荫的广场、高点和河岸,声称他们代表了这个地方和人民的真正精神,而不是带他们去看市郊那些到处都一模一样的建筑垃圾、电线横亘的天空、废弃的工业区、“项目”、堆积如山的公寓楼,或高速公路旁接连不断的玻璃面的办公“园区”和停车场,快餐店和折扣零售商,所有这些都被安置在疲惫的建筑里,单薄,枯竭,麻木,但却能维持运营和养活房东。这种建筑“物质”,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恰如其分地称之为垃圾空间(junkspace),像浮渣一样围绕着美国的老城市(也包括许多欧洲城市)。垃圾空间[2]围绕着我们的老城市,但它也构成了一些年轻城市,如亚特兰大、达拉斯和丹佛。而所有这些都是由建筑师设计的。

政客们对美国摇摇欲坠的公共基础设施发出了正确警报。我们的道路和桥梁、电网、交通枢纽、排水系统等等,确实正在崩溃,有时甚至充满危险。然而,似乎很少有政客注意到或认为值得努力扭转的是,城市、郊区和乡村中私人拥有的欠富裕部分的平行退化。这种退化反映了同样的相对贬值,同样的放任自流。政客们说,“让市场来解决这个问题吧。”他们高兴地盯着开发商的计划,考虑如何设计税收减免。但是,这些计划,就像与之类似的生活方式、住房和建筑杂志/网站,以及建筑师们所关注的那样,过度代表了例外 [3]。当涉及到投资他们自己的钱时,当涉及到做生意时,美国人总体上并不十分重视建筑物是否具有美感和景观是否健康。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拜登勉强取得通过的《2021 年基础设施投资和就业法案》中没有任何与建筑或市政有关的内容。这也是为什么未来类似的法案不会扭转我们正在谈论的长达 80 年的衰退[4]。我们需要的是其他东西。

看到这里,有些读者可能会有相反意见,指出现在的建造成本是多么昂贵,每平方英尺的租金和房地产单价变得多么高,这些难道不能证明建筑的高大价值吗?答案是否定的。要知其原因,我们必须花几分钟时间,研究经济学家如何从投资和消费模式而不是价格中推断出价值(和人的“价值”)。

在市场经济中,单价确实跟价值有关,但只是大概,并不是直接联系。因此,经济学家不直接看价格,而是看某一类商品(例如,加工食品、乘用车、笔记本电脑)的价格比率。这个论点可以提炼成这个简单的公式[5]:商品 A 和商品 B 的价值之比等于同一类别中商品 A 和商品 B 的价格之比。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人们会为他们认为具备双倍价值的东西付出双倍的代价(或加倍努力工作)。商品的实际价格数目(一个苹果一美元,一部智能手机一千美元,等等)更多的是与制造和将该单位商品(或一批商品)推向市场的总成本有关,由供求关系的(不)平衡来调整。

一个更复杂的价值衡量方法是针对一个有限的资源,如固定的收入、空间或时间的分配,提出这样的问题:如果这种资源突然增加,人们会将增加的部分用于更多或更好的 A 还是更多或更好的 B? [6]在商品 A 上比在商品 B 上增加支出的百分比越大,说明我们越重视 A。如果成千上万的人做出同样的分配,经济学家就会认为 A 是“上等品”,而 B 为“下等品”,至少相对而言。

更简单地说:上等品是我们在变得更富有时投入相对更多时间和金钱的商品。它们往往被错误地称为"奢侈品"。普通商品是那些我们变得富有时在预算中保持稳定比例的商品,而下等品是那些我们变得富有时支出比例减少的商品[7]

那么,在国家层面,建筑是一种下等品。

这也是数据所显示的(见图 1)。虽然个别的个人和组织可能会在变得更富裕时花费更多比例的钱在环境上,但从整体上看,我们没有。尽管自 1958 年以来,美国的人均实际财富增加了两倍,但国家整体变得越富裕,我们在建筑的“效用”、价值、利益(随你怎么命名)上生产、享受和付出的资源和整体努力就越少。建筑成本上涨了这么多,房地产价格和租金也随之上涨(有人认为是后者推动了前者),这是由于“常规经典”通货膨胀,再加上理想城市[8]的住房供应不足,以及经济的普遍金融化[9],使情况更加复杂。撇开这些不谈,今天人们所推崇的二战前的建筑——有高高的天花板、可操作的窗户、轮廓分明的房间、清晰的模型、坚固的墙壁和悦目的装饰的建筑,那些我们感叹今天建造不出来的建筑,“因为它们造价太高”——在当时也不便宜。事实上,相对来讲它们在当时的建造成本更高,消耗了更大比例的当时的财富、时间和收入。那个年代的建造标准,是以居所和工作场所为骄傲。这一标准随着时间推移发生了变化。我们现在拥有更多的财富,但也有更多的方式赚取和消费它,沟通,玩乐,赚钱,聚会,构建身份,保障未来。这是一个相对价值发生变化的故事[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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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ure 1: Percent GDP expended per billion square feet built, 1964–2000. Image © Michael Benedikt

让我们再仔细看一下。图 1 显示了 1964 年至 2000 年美国的 "每 9290 万平方米(10 亿平方英尺)建筑的 GDP 支出百分比",不包括军事和基础设施建设以及独立住宅。这个统计数字的年度变化始终是负的。根据上述原则,这种“消极性”或者说下降曲线是衡量每平方英尺新建筑对我们的价值下降的尺度。作为一个经济状况良好的国家,我们将一定数量的时间和金钱用于提高我们生活和工作场所的质量,这是事实。但是,我们将所有的收益用于购买其他商品和享受其他活动,而不是建筑——这其中包括医疗保健、高等教育、旅游、保险、金融投资、体育和娱乐、外食、个人服务、更薄的电视机、更快的电脑、更新的手机、更酷的汽车、更智能的机器——名单很长,以及更大的房子(这并不等于更好的房子)。而且不仅仅是作为消费者享受这些商品,还要作为发明者、制造者和管理者,作为这些商品背后日益复杂的生产过程的贡献者,提供这些商品。

那么该怎么做呢?怎样才能使建筑师、建设者、精美建筑和景观的爱好者重新回到游戏中来,并创造更多产值?在这个系列的文章中,我将提供 18 种“方法”,18 个建议。大多数旨在通过提升人们,也许还包括建筑师,对建筑及环境在提高生活质量方面的理解,来重新评估建筑价值。有些是关于调整行业制度和合同安排的。提出这些想法是因为我认为建筑师们还没有拿出最佳方案。

但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努力?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建筑师们做得很好,建筑系的生源也很充足。是为了通过引导更多资金流向建筑环境,从而进一步扩大包括建筑师在内的建筑产业,还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享受建筑师所享受的东西——设计良好、制作精良、受人喜爱的环境体现出来的美和善——就像厨师和音乐家希望大家理解和享受他们的艺术一样。这两种动机中,我更尊重第二种,虽然两种都可能是自利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重估建筑价值的主要原因是,实现一个复杂的、设计更加优良、制作更加精良和更受人喜爱的环境,将成为每个人的健康、财富、自豪和快乐的来源。此外,它还将提供一个缓解不平等的机会,这一点我们以后会谈到。

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气候变化已经成为对人类福祉的最主要的长期威胁。如果要保持地球对现有生命体的友好性,由人类活动造成的问题,就应该由人类解决。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事实上,它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政客、首席执行官和专业技术层如果不考虑解决气候变化问题,就等于失职。

建筑师被置于双重地位,首先是因为他们的创作所消耗的能源量(如果包括材料、制造、加热和冷却以及它们之间的运输,建筑占到国家能源预算的约 60%),其次是因为建筑师仍然被普遍认为是造型师,把“性能”和效率问题留给工程师。

第一条看法是真实的,但也是无奈的:即使每座新建筑都能实现净零能耗和能源上的碳中和,其对国家/地球的影响在几个世纪内都是无法衡量的,因为建筑存量已经太大。

第二条意见也是真实的且有些不幸的,但它直指建筑师认为自己是谁/是什么的核心问题。考虑一下:现代运动开始于建筑师对工程师工作的羡慕和钦佩,无论是结构、机械、海事、航空还是汽车。其结果是,建筑界的思想领袖们坚信,建筑可以并且应该“成为生活的机器”。我不会在这里重复这个故事,而是要指出,自 20 世纪 70 年代以来,气候危机和环保主义是如何使 30 年代的建筑作为机器的隐喻以及后来的建筑作为有机体的隐喻恢复活力的。抛开美学结果不谈:随着气候和能源问题的加剧,这两种隐喻很可能会取代,建筑学作为一种具有社会和象征意义的艺术和科学这一原有自我认知,而这一点是值得关注的。因为如果我们对人为气候变化有任何了解的话,那就是它与我们的经济体系如何运作——或者更具体地说,与资本主义如何运作(无论是否有意)——耗尽资源、污染天空、河流和海洋,以及普遍超过地球自然生态系统的承载能力,有多么深的纠葛。经济体系如何运作反过来又取决于价值体系,取决于无数的历史、宗教、文化、心理、政治,以及“艺术”因素。这里的“艺术”并不意味着自我表达,也不仅仅是对世界的丑陋部分的改善——涂抹、装饰。它指的是金丝雀的歌声。它指的是黎明的悸动。

因此,建筑行业可以通过两种相应的方式来应对气候变化:(1)技术方式,使用建筑材料和技术(例如,大量的木材,回收)来减少生产活动所消耗的能源,以减少碳排放,并有效地绝热、通风和调节空气。这一切都建立在“勿以善小而不为”的基础之上。(2)文化方式,通过建筑设计和叙事,让密集空间中的生活和工作模式更有尊严,以及创造细微之处值得关注的建筑,因为它们“细微之处”体现了对环境和相互关系的态度,反对新自由资本主义的掠夺、扁平化和金融化倾向。

建筑学的相邻学科——城市设计、景观、室内——也可以在他们的领域里做同样的事情。他们所使用的词汇与气候变化、经济不平等、环境退化和丧失生物多样性这些来自一个单一但极其复杂的来源的认知方式不同:不是太阳燃烧温度更高,而是地球上的人类数量以指数方式增加,并在一个市场驱动的系统中追求他们所认为的商品。一个有远见的建筑行业需要解决的,也许是需要带领其他人解决的,是经济质量增长的想法。质的增长是复杂性的增长,这是生命本身的愿望,是生命的核心。质的经济增长可以取代量的经济增长,而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主要是量的经济增长:数量更多,品质却更糟。

那么,让我们拥有更好的一切,而不去追求更多。让生活在复杂性的空间中延伸。优质的物品和体验需要更多的专家来制造,也需要更多的鉴赏家来欣赏,而且他们能在良性的螺旋上升中相互促进。更好的商品成本更高,但也能带来更多利润。因此,在一个质量增长的经济中,尽管基础不同,但 GDP 增长是有保证的。更好的商品不仅更美观、更有意义、更实用、更有趣、更耐用,而且更有道德价值 [11],对大自然更有可持续性。这样的方案如何在建筑学中发挥作用,而不是简单地代表自己?这就是本系列文章的基本主题。下一篇文章将更仔细地研究建筑在市场和政治体中的价值,并在最后概述所有 18 项重估建筑价值的建议。

译者:许青云

关于这位作者
引用: Benedikt, Michael. "如何让建筑设计贵起来?" [18 Ways to Make Architecture Matter] 30 1月 2023. ArchDaily. (Trans. July Shao) Accesed . <https://www.archdaily.cn/cn/987105/rang-jian-zhu-zhong-yao-qi-lai-de-18-chong-fang-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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