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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师是工人吗?

大多数建筑从业者面对的都是单调乏味的苦差事,这是相当不公平的。在学生时代,建筑师们会被鼓励去深入思考关于建筑环境和与其相关的重大问题,并提出独到的解决办法。这也是建筑师生涯中唯一一段可以这样做的时光,而且在许多方面,这并不能为建筑学的学生提供充分的就业准备以步入建筑行业,或者说进入一个苦差的世界。在现实中,建筑师不是英雄。

他们不是伟大的思想家,也没有被赋予解决建筑固有矛盾的使命。他们甚至无法引领潮流,更不是美学家。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面对电脑,为了建筑信息管理的相关事宜争执不休,又或者和周围的人一样,画着保温层的剖面图。这不是在19岁学生时代时对建筑师们的创造性感召。这只是工作,简单且乏味。

或者,更明确地说,这是计件的劳工,与纺织工人并无两样,除了纺织工人并不会背上沉重的教育债务,也没有因诸如颠覆时尚领域这样的虚假许诺而遭受精神上的打击。

然而,建筑师并不认为自己是工人。他们将自己视为暂时处于不利地位的创造者,在某种程度上区别于那些将他们所画的图纸建成实体的建筑工人们。当建筑师开始将自己视为工人时,他们便为自己提供了更多的政治可能性,而这些可能性蕴含着能够改变建筑实践和面貌的巨大潜力,建筑师不再作为个体创造者,而是作为一个有组织的政治行为者联合。但想要克服专业精神是十分困难的,即使这个行业十几年来一直处于下降的螺旋中。我们是幸运的,因为在我们身处的行业领域中已经有了像佩吉·迪默(Peggy Deamer)所著的《建筑与劳动》这样的作品,它毫不含糊地阐明了我们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参与者所面对的不利规则。迪默的书是她十余年间所著文章的汇集,提出了看似恶劣的问题,并为这些问题提供了从合同法到工会等合理的解决办法。但对我而言,这本薄薄的书将是一种资源,即作为一系列深思熟虑的命题,让我们以此为基础去发展,而不再盲目地遵循。

迪默的许多作品都具有打破纪律性神话的特点。她选择以一篇关于建筑细节的文章作为她系列文章的开篇,理由是显而易见的,这通常是区分建筑作品优劣的基准。她指出,我们仍然坚持对细节做手工艺般的处理,并程式化地将其归因于一些异常敏感的创造者,而在现实中,大多数细节都是集体装配,就像建筑物的其余部分一样。更重要的是,这些组件现已批量生产。我们对细节设计的概念尚未考虑到此类问题,而这样的失误则从根本上掩盖了对当代建筑生产本质的进一步探寻。在这之后,她对建筑从业者是工人这一命题进行了专题研究,旨在移除建筑师与AEC其余领域间的隔墙,或者如迪默简明概括的那样:“建筑师设计,承包商建造;我们做艺术,他们做工作。”

在将自己与建筑工种区别开来时,建筑师不仅没有掌握自己作为劳工的不稳定性,也让建筑行业内一些可通过工会和不同所有制结构来实现的财务和福利机会白白溜走。此外,这种脱节也使建筑师在其建筑被建造时面临道德风险,就像扎哈·哈迪德有力回应关于在卡塔尔建造她设计的建筑的契约劳工死亡事件那样,并随之表现出明显缺乏改变这种状况的政治意愿。用迪默的话来说:"建筑师们正确地声明他们不在谈判桌上,但却可悲地拒绝反思他们的脱离对这场悲剧产生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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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uel Shvartzberg and Yolande Daniels reading the manifesto of The Architecture Lobby at a protest at the 2014 Venice Biennale. Image © The Architecture Lobby

迪默是Architecture Lobby背后的主导力量,她声称工作话语从建筑中分裂出来是近期的事。在整个19世纪,面对大规模生产,建筑师、设计师和理论家,如约翰·拉斯金(John Ruskin)和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都对工人异化问题提出质疑。但在20世纪,现代主义的拥护者在通过科技使所有人都可以享受文化情感的同时,将关注点从生产转向消费和物质,导致工人被工业技术所掩盖。在战后的美国,迪默所讲的“社团主义”提出了一种人道资本主义的理念,即通过消费者选择来保障自由,随着设计行业的发展,这种理念变得更加多样化。然而,这个黄金时代是短暂的。在随后的新自由主义时期,建筑被剥离了其原有的社会性作用,即提供公共住房,取而代之的是郑重其事的论述,以及金融化的隐语和合理性。社会项目立刻让位给个人建筑项目,而个人建筑项目则被重新定义为流动资产。而不幸的是,在这一连串的转变中,建筑师们未能重新思考自己在其中的定位。

迪默的书中最有趣、最具启发性的部分也许就是由她发起的历史事件,这些事件从阴影中改变了建筑实践。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在20世纪70年代的反垄断诉讼中对美国建筑师协会保护的削弱作用,例如她提出的建议收费标准、禁止协会成员提供折扣价格、严格的广告规范以及会员受竞争支配的禁令等。这些诉讼行为从本质上引发了建筑行业的竞争,并考虑到反垄断法在重塑所谓的“专业化职业”方面发挥的更广泛的作用,它们几乎没有为合作留下余地,以免被视为反竞争。

在解决问题方面,迪默提出了合作和集成项目交付合同,各方之间通过承诺不起诉来实现风险和回报共担。书中提出的更广泛的法律困境中仍存在漏洞,然而其中一些(第三方调查和非营利组织身份)远不如另一些(适用于州和工会的反垄断法豁免)有说服力和影响力。迪默对建筑法律和管理问题的关注是有益的,因为它在相当难以驾驭的美国资本主义框架内阐释了建筑工作的独特结构,从而使人们对问题的严重性和潜在解决方案的内在局限性有了更全面的认识。(同样值得关注的是迪默将美国建筑师协会及认证机构与法国、瑞典和德国的建筑师协会及认证机构进行了比较。)

书中出现了两种清晰的论述。在自动化和去技能化的压力下,专业化构架面临崩溃,建筑师们因拒绝承认自己作为劳工的角色而将自己置于险境。与此同时,仅剩的补救措施的影响范围也十分有限。事实上,在这个国家,许多建造公共实体的工作都被视为非法,而那些保留了合法性的组织,比如工会,则已被新自由主义这只贪婪的巨兽所吞噬。改革美国建筑师协会或建立新组织以取而代之,按照新的合同开展工作或建立合作,以上办法或许可以帮助建筑师们平复这场动荡,但这些解决方案仅限于建筑,然而在这个所有人都必须栖居于建筑环境的世界里,这样的办法根本不够完善。

工会化的设想流露在迪默的字里行间,尽管就我们当下的弊病而言,这似乎是一个过于简单的解决办法,但事实并非如此。工会的力量在于它能够团结一部分工人并向外延伸,建立起跨领域、跨行业的联合。这并不是为了掩盖某种由于需求和欲望的潜在冲突而造成的不可避免的紧张局势。举例来说,如果我们想要让建筑行业变得更加公平合理,那就必须从体系构架内部积蓄力量。然而,如果我们想要让建筑环境变得更加美好,那就必须超越建筑实践,投身政治实践,将眼界放宽至住房、环保主义、中产阶级化以及建筑所涉及的其他诸多问题的斗争中去。

如果一家小型合作企业以其激进的民主共识拒绝了一个将使家庭流离失所的项目,而另一家见利忘义的公司会很乐意取而代之,且这个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公司也可以实现彻底的民主化,比如通过集成项目交付合同来开展工作。民主的构架总是会被用于非民主的目的,但工会本质上是政治性的,它们承载着政治历史和组织斗争中固有的团结。如果所有建筑师都加入工会,如果他们彼此团结,那么拒绝他们的劳动力将意味着某种集体的影响,这将在建造行业的其他领域造成反响,并对建筑及与之密不可分的房地产资本造成现实的猛烈一击。

迪默在解决建筑领域骇人的法律及组织架构相关问题方面极为出色。她提出并解决了关于劳动的问题,即建筑实践到底意味着什么,建筑师的自我认知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形成的,以及建筑劳动的历史和其组织机构。而现在是时候提出关于劳动力的问题了。这些都是集体问题,要真正解决这些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付诸行动。

《建筑与劳动》
作者:佩吉·迪默
出版:劳特利奇
建议零售价:34.36美元

这篇文章最初发表于建筑日报,标题为《“评论:在建筑和劳动领域,佩吉·迪默(Peggy Deamer)认为建筑师是工人”》

译者:熊赫男

关于这位作者
引用: Wagner, Kate. "建筑师是工人吗?" [Architects Are Workers] 02 2月 2021. ArchDaily. (Trans. Milly Mo) Accesed . <https://www.archdaily.cn/cn/956070/jian-zhu-shi-shi-gong-ren-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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